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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版印刷:躑躅中尋找光亮

2010-05-13 08:39 來源: 新華日報 責編:Victoria

摘要:
陳大師不善言談,他談起自己雕版世家的家族歷史也要想半天。其實,他的爺爺陳開良、父親陳正春是兩代“揚幫”領頭人。14歲跟著父親學雕版的他如今只在自己的方寸小院里施展拳腳。除了教徒弟,主要是在外面接些活回來做。他的愛人在忙完家務之后就成了工作室的一個印刷熟練工。

  杭集農村一個不大的小院落,是陳義時退休后的家兼工作室,這里還有兩個靦腆的年輕人,他們都是慕名前來學藝的孩子。為了學藝方便,他們吃住都在師傅家。

  陳大師不善言談,他談起自己雕版世家的家族歷史也要想半天。其實,他的爺爺陳開良、父親陳正春是兩代“揚幫”領頭人。14歲跟著父親學雕版的他如今只在自己的方寸小院里施展拳腳。除了教徒弟,主要是在外面接些活回來做。他的愛人在忙完家務之后就成了工作室的一個印刷熟練工。

  陳大師有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在祖傳技藝的傳承上,這個家很無奈地打破了傳男不傳女的行規,因為兒子堅決不學清貧的雕版,一門心思搞起了玉器雕刻。陳家最后只好委屈了已熟練掌握玉器雕刻技藝的女兒回來改學雕版。如今,兒子豐衣足食,女兒相形見絀。眼見第三代小荷初長,問及是否讓小孩繼承家缽,笑答:“還小,再說給孩子拿刀多不安全啊。”

  所以,陳義時現如今的精力都用在徒弟身上了。“父親那一輩,教會徒弟,餓死師傅。光拿雕版刻字來說,刻一個字需要兩個工人完成,一個工序叫發刀,一個工序叫挑刀,師傅一般一個徒弟教一種,這樣他們就無法離開作坊,只好永遠給師傅打工,現在不一樣了,我恨不能把全部都教給他們,只要他們能學,我就全盤托出。就怕沒人學。”

  中年一代:掙扎著傳承

  陸文彬是廣陵古籍刻印社的現任社長。走進他的車間,雖然早有耳聞,我還是吃了一驚,偌大的車間不過五六個工人,每人面前都是一尺多高待整理的書頁。大家佝僂著身子忙著手頭的活,宣紙上散落下來的絨顯然是這個車間最大的隱患。工人的頭發、眼睫毛、工作服上沾著這些細密的東西,渾身像下了一層霜。這樣的環境,他們已經呆了幾十年。一枚五分錢的硬幣在負責數書(就是檢查頁數)的王師傅手中已經被磨得發白發亮,輕薄如紙,“不然就得用指甲數頁數,吃不消。這個硬幣用了快半年了吧。”

  陸社長說,他們現在月收入最多一千多,在編60多人,每年的業務量并不能滿足刻印社進入滿負荷運作。盡管如此,他們還是認為經營是這個古老技藝生存下去的最佳方式。

  表演現在成了刻印社的一項長期活動,在揚州的雙博館、瘦西湖以及上海的三民館,刻印社常年派人在那里演示,每有一些公眾活動和商業贊助,雕版表演也是不遺余力。“表演是一種廣告,也是一種傳承,并且它能給我們帶來效益。”在德國法蘭克福書展上,雕版活字很是出了風頭,“我們雕刻的都是15cm×15cm的大活字,只刻了一個字‘書’,是被作為國禮贈送給國際友人的。那次還雕刻了1100個木活字,《夢溪筆談》的一段,就像奧運會上張藝謀弄的那個,配上聲光電,現場非常震撼,外國小孩躺在上面拍照片,稀奇得很。”除此之外,他們還印了《金剛經》,“是現存最早有確切刻印時間的雕版印刷品,存在大英博物館,國家有關部門去拍了照片,我們重新雕版付印,非常珍貴。”不過這些尊貴的榮譽只能偶爾給這個艱難的企業帶來一些令人振奮的效益。

  在一個類似工棚的簡陋房間里,記者看見幾個女孩正在刷印《北平箋譜》,她們是來實習的學生,但最后能真正來到刻印社工作的寥寥無幾。“他們一般最后的去處都是類似圖書館的地方,我們教他們這個技藝,主要希望他們能在以后的工作中多一種思維方式,這也是傳承的一種方式吧。”

  在一排小房子后,記者看到了十個埋在地下的大缸,里面都是松煙。

  雕版印刷都是用松煙墨,所謂松煙,就是用松木燒,刮取煙囪上沾著的黑灰,然后拿面粉拌成膏狀,用酒醋等秘方埋起來發酵,3年后可用,這就是松煙墨。這種墨墨色如漆,久不變色,愈久彌香;對印版和書又具有防蛀作用;印刷時,墨從印版轉印到承載物上,紙不會收縮,墨不會把宣紙印得揪起來。這些松煙,以現在的業務量,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都用不掉。

  新一代:輕松地前行

  走進張永林副社長簡陋的辦公室,一個年輕人正悶著頭打磨一堆泥活字印章,刻的是鄭板橋的“胸無成竹”。這是張副社長新“撿”的徒弟,這個畢業于北京交大法律專業的小伙子在刻印社門口執拗地站了三天,如今終于登堂入室。他堅決要求記者,“我姓趙,但你別寫我全名,因為我還什么都不會呢。”

  一個月來,小趙的工作就是做泥活字,“很簡單,像小時候玩泥巴一樣,把泥倒進一個模子里,再敲出來,就是個毛樣,現在是第二道工序,把這個泥活字印章打磨細致,一共400個,我已經磨了200個,師傅看了能過關,之后再學燒制。”小趙告訴記者,他學習雕版的初衷是因為從小熱愛古文,但陰差陽錯學了法律。“我其實一直在想,現代人其實很缺乏經驗,我們只會依賴機器,一不小心反而成了機器的機器。我想古代的原始技藝是不是不一樣呢?你看我現在好像是很機械吧,其實每個印章的打磨都不一樣,磨一下拿起來打量一下,每次都有新感受。我想在這里花3年時間學習這門技藝,就當是重新上學。”

  張副社長對這個徒弟很肯定,“悟性非常高,肯干,關鍵是有強烈的興趣,讓他克服了很多不可能。在這里他屬于勤工儉學,每個月社里象征性給個400元,租房需要200元,如果沒有他并不富裕的父母支持,想要堅持下去是非常困難的。”采訪不過兩個小時,小趙打磨中不停揚起的泥灰嗆在氣管里已讓我感覺非常難受,在記者看來,這個行當,一張桌,一把刀,和青燈古佛一樣枯燥壓抑,可眼前這個小伙子從早上8點到下午6點,一個月來樂此不疲地枯坐著琢磨這些小泥塊。但張副社長顯然并不認為也不指望這個孩子將來成為古籍刻印社的一員,“留下來能有什么用呢?我們每月一千多元,夠他干嘛的?我覺得他實在喜歡這個,當個興趣愛好,或者將來用這些技藝去搞瓦當藝術或者年畫,還是很有發展前途的。”

  和小趙一樣慕名前來刻印社學徒的年輕人每年都有不少。在民間的雕版師傅家,記者也看到了好些年輕的面孔,他們大都溫和內斂秀氣,問起學習初衷,眾口一詞:就是興趣,就是喜歡,所以堅持。在這些年輕人清澈的眼睛里,看不到雕版印刷背后的艱難。

  結 語

  多天的采訪中,無奈或者困惑,擔憂以及夢想,每個人對雕版印刷都表現出不同的情緒。其實,雕版和所有的非遺項目一樣,搖搖晃晃的那根命脈并沒有想象中那么脆弱。歷史的發展中,舊的技藝總是要被新的技術所覆蓋,雕版承載的記憶和傳播的功能一定也會被現在的高科技所取代,但我們不必傷感,如今這個人越來越被機器操縱的流水線時代,很多人像小趙一樣,正逐漸想念甚或回頭尋找丟失的簡單,我們偶爾可以拋棄汽車踏起自行車,拋棄電腦拿起紙筆,拋棄城市走進田園……相信雕版印刷的“書香氣”和我們的傳統經典,一定能找到一個繼續存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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